Grailed平台：二手时装集散地

　　如果你碰巧是《魔兽世界》这样网络游戏的爱好者，可能会在某些特殊任务中遇到这个英文单词。上网一搜，得到的答案是“圣杯”之意。

　　但对于那些潮流、时装重度爱好者而言，这个词如同sneakerhead、hypebeast等有着另外一层暗语含义。在Urban Dictionary和Grailed的官方解释中，“Grail”指那些时装、潮流受害者梦寐以求、却因价格、机缘等缘故失之交臂的单品——你既可以把它当做名词使用，也可以不顾语法，用作动词。

　　Grailed是什么东西?

　　简而言之，这是一款男装在线转卖、二手交易平台，但和国人熟悉的咸鱼不同，Grailed的客群是那些硬核时装、潮流消费者。在这里，你可以找到Helmut Lang、Maison Martin Margiela、Walter Van Beirendonck、Raf Simons等如今被奉为神话一样的设计师品牌的过往年间作品;也能搜刮Supreme、Yeezy、Antisocial Social Club这样的热门流行品牌——虽然主要为二手或转卖品，但往往其珍贵程度却是新货难以媲美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该平台名称要在“Grail”一次之后加上过去分词后缀的原因所在。对于那些感叹自己生不逢时、或是出于各种缘故错过心头好的时装迷来说，Grailed很可能就是一个吃后悔药的机会。

　　在没有发现Grailed之前，David觉得自己对时装、购物已经失去了兴趣。面对眼下位数众多的品牌、买手店、商场和电商，这个曾经疯狂到把卖房子的钱都挥霍在Visvim、Undercover、Dries Van Noten、Sacai、Miu Miu, Helmut Lang上的44岁男人，如今的购买力大不如前。自然，他可以将此归咎为年纪的增长。事实上，作为一位老饕，面对眼下的品牌，他兴致全无：“现在卖的东西，每一季都差不多，能让我觉得有立马掏钱的货越来越少，而且什么牌子一火，一堆人就一窝蜂地买，甭管真货假货，也不管合适不合适自己，反正穿上就行了。”2004年，David开始购买Prada的男装和配饰，其中既有自用，也有仅仅是出于喜欢其设计买来收藏。近年来，他自然地戒掉了这个习惯，原因很简单，因为看到“那么多土豪都开始穿秀款了”

　　显然，David很挑剔，因为除了衣服本身，影响他购买的因素还包括其品牌门店设计、广告形象、媒体曝光等因素。特别是在这个社交媒体时代，如果他看到某个微信公众号、或者某一群人用网络段子式的写作手法极力吹捧某个品牌，则会本能地产生抵触情绪——曾保持着“地下“状态的Vetements曾短暂地挑起David的兴趣，虽然他也一早认为“衣服本身有太多Margiela早年的影子“，可“起码不是一个阿猫阿狗式的品牌”。但从去年开始，当看到国内外媒体几乎一窝蜂似地掀起Vetements热，并引爆亚文化、酷小孩等连锁效应时，他对这个品牌的购买欲骤降。如果不是得知该品牌对销售渠道、定价、折扣和补货量上有极为严苛的策略，David会对自己衣橱里那几件用作收藏的大码女装风衣失望透顶。

　　直到Grailed的出现。

　　年初，Grailed展开了名为“Grailed 100”的拍卖项目，甄选了Rick Owens、Raf Simons、Undercover、Saint Laurent、Number (N)ine，Helmut Lang等品牌过往系列中总计100件的珍贵单品。无独有偶，趁着彼时Raf Simon卸任Dior女装创作总监的余波，Grailed 100收录的Raf Simons 2003秋冬系列中印有New Order推出的“Power, Corruption and Lies”专辑封面的三件Raf X Saville派克大衣二手孤品，上线不久便以约7000美元的单价拍出——那是David第一次了解到Grailed这个平台，由于不了解购买方式，他和那件垂涎已久的Raf Simon大衣再次失之交臂：“当时网络什么的还不发达，我只能去香港的Joyce买Raf Simons，但等我去了，店里的那几件都卖完了。后来我在eBay上看过有几个卖家出这件衣服，但要么是成色不好，要么就是尺码不对，而且价格都能飙到900-1200美金。”

　　和广义上的Vintage古董衣不同，像David这样的顾客虽然也追寻“衣不如旧”，但他们的目标是小众、或者曾经是小众，有划时代意义的设计师、品牌在过去10-20年中推出的作品。这些被称为Archive档案款的单品，往往象征了其创作者、品牌在巅峰状态的珍贵杰作。促成这种令拥趸趋势若骛的单品，通常具备以下特征：设计出众的秀款(Show Pieces);限量或产量较小;由于进货、零售渠道造成的地区性供给缺乏;创作总监换帅、品牌停业……比如在David看来，虽然他很喜欢Dries Van Noten，但由于每一季作品良莠不齐，他目前最渴望收集和“补货”的是其2006整年、2010秋冬、2013秋冬，2015春夏的男装：“特别是在某个品牌在中国地区没有店铺的情况下，再加上当时还没有Farfetch，买手店未必能进到你想要的那款。”

　　Grailed的创始人暨CEO Arun Gupta

　　从eBay、Stylezeitgeist、Styleform的二手交易板块、专营过季款的Yoox、Facebook讨论组到Reddit，设计师Archive作品的二手交易、转卖市场在很久一段时间内都保持着民间自发的操作模式。Grailed的创始人暨CEO、毕业自耶鲁大学的Arun Gupta正是这其中的一员。因此，本来对时装的认知仅仅局限在J.Crew等大众货色的他，逐渐了解Norse Projects、Rick Owens，Common Projects等形形色色的品牌。可无奈由于囊中羞涩，Arun Gupta开始在Styleform的交易板块购买设计师二手作品。

　　2013年12月，Arun Gupta在Reddit网站下的讨论组中发表的关于Grailed上线的帖子，如今他依然活跃在这个板块中

　　2012年6月，在他人生的首个创业项目“WakeMate”睡眠唤醒手环宣告失败后，这位已然是时装、潮流爱好者的IT业男子，开始着手编程Grailed的雏形。凭借着在Reddit、Styleforum积攒的人气，以及早已形成规模的小众、先锋设计师作品交易市场，尽管功能单一、页面简陋，但2013年12月底上线的Grailed在初期便吸引不少同好加入。为此，Styleforum还封锁了Arun Gupta的账号——不过你现在仍能在Reddit的多个子板块中看到他从爱好者到Grailed创始人的转变过程。

　　如今，Grailed的月浏览量已经超过了六位数，根据Arun Gupta本人所述，有65%的卖家在30天内便能卖出他们所售的商品，这其中又有超过一半的卖家是在上架当天便达成交易的。

　　Grailed亦吸引到业内人士的注意力和加盟，Grailed 100中收录的Raf X Saville大衣正是属于Inventory杂志时装总监Stephen Mann的私人收藏;因Kanye West而爆红的造型师Ian Connor曾在Twitter上大呼Grailed是他见过的最好的网站;街拍摄影师Tommy Ton也表示自己经常浏览该网站;热门Tumbler博客“How to Talk To Girls At Parties”博主、著名潮流男装网站Four Pins的创始人暨主编Lawrence Schlossman在网站停业后，加入Grailed担任品牌总监，并负责旗下名为“Dry Clean Only”的编辑内容板块工作——他的上任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早在混迹论坛时代，Arun Gupta便是Lawrence Schlossman的热情读者。

　　经过数次更新，Grailed的网站和app版现在均已提供了相对完善的页面搜索功能。网站产品分为三类：最受欢迎的“Grailed”和“Hype”分别主推诸如Acne Studios、Our Legacy、Dior Homme、Helmut Lang，A.P.C等当代设计师品牌旧作(甚至包括秀场后台通行证、秀场音乐CD、特定时期的购物袋等物品)，以及像Supreme、Yeezy、Nike、Dime等Cult式品牌;而“Basic”则是大众品牌或成色较差的单品的聚集地。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通过简单的注册便能开始在Grailed上进行交易：卖家在上传出售物品的详细介绍、新旧程度、快递价格后，买家可以选择一口价付款，也可以通过点击“Offer”按键向卖家议价，如果对方接受，买家即可通过Paypal付款。整个交易过程主要由Paypal的交易机制和Grailed的邮件申诉系统保证其可靠性。一旦遇到假货争议、卖方未发货等问题，买家均可向Grailed申诉，确保货款的安全。不过由于Grailed强调的是C2C式自由交易，所以牵扯到尺码、色差方面，就只能由买卖双方自行沟通解决。

　　相比大部分电商，Grailed仍旧保持“寒酸”的UI设计，对卖家上传的产品图也毫无要求(其工作人员仅会对品牌分类做出调整，或对有质疑的货物进行强制下架)，或许有人会批评它不够精致，但对于David这样的Grailed目标用户来说，反倒成了最吸引他们的因素：“Grailed不是Etsy，也不是SSENSE，它更像一个专业时装玩家版本的eBay。我现在没事儿就会上去看看。在我看来，那些卖家用手机拍的粗糙图片才更吸引人，得是懂行的人才能体会到Grailed的妙处——我可不想看见有一天Grailed上都是MCM的双肩背包。”

　　使用Grailed不到半年，让David重燃起对购物的欲望。他先后购买了一件Dries Van Noten 2010秋冬系列的大衣、一件Helmut Lang 2004年春夏系列的弹力背心、一条Miu Miu 2005年秋冬系列的羊毛长裤，一件Julius 2009年秋冬系列的皮衣，两条A.P.C的牛仔裤……在其欲望清单上，还有不下20多件已向卖家提出议价邀请的物品。

　　既然是二手或转卖，那么价格是否会像想象中那么便宜?答案却并不一定。尽管Arun Gupta创建Grailed的初衷是建立一个二手低价平台，但藏龙卧虎的转卖市场促进了物以稀为贵的档案款的流行。在Grailed上，由于货品的定价完全取决于卖家，所以对买家来说，需要有一定的时装知识才能慧眼识英雄。如果你搞不懂为什么一件1999年出产的二手8成新Helmut Lang内衬降落伞背带的风衣要卖到1000美金的价格且既不包邮又不含进口税，那么Grailed可能并不适合你。但这不意味Grailed只面向深度时装客，你依然能找到保养良好、约合人民币2000余元并且是Hedi Slimane执掌Dior Homme时期的秀款西装夹克、也能碰到刚刚过季、以三分之一原价出售的全新Acne Studios夹克、4折出售的A.P.C牛仔裤，或者是一条略低于市场价的ALYX Studios过山车安全扣腰带。

　　此外，Grailed的“Bump”机制鼓励卖家通过降低售价(每确认一次Bump，价格下调10%)从而取得首页推广的机会(另外货品上架后每隔10天获取一次Bump推广机会)。截止到目前，Grailed对于买方仍采取免费政策，而卖家则会在每次交易中被抽取6%的佣金、以及2.9%+30美分的Paypal使用费，但倘若你是该平台上的热门卖家，佣金部分则会有相应优惠(如遇退货，卖家支付的佣金也会被退回)。

　　David将闲暇时间大部分投入到了浏览Grailed中。“即便有时候不买东西，也很想到上面看看，比大部分杂志、新媒体都好看，因为从有些买家描述里就能发现他们对这些品牌多了如指掌，从logo的变化到面料商的更换等等。我很少用搜索功能，更喜欢随机看的感觉，说不定划着划着屏幕就有惊喜了。我个人觉得90年代中到2000年初期是时装界最好的年代，前些年的男装也不错。反观现在，大部分东西做得都很一般，而且所谓的创新都是基于那帮老人的东西，甚至连改都懒得改就拿出来了，如果现在让我选是在Grailed上买一件成色好的二手Margiela MA-1夹克，还是什么狗屁新锐设计师的相近款，我肯定选Grailed，说不定价格还便宜，而且别看是二手，但当时品牌的做工和质感都比现在要好。”

　　Grailed的出现，为职业卖家提供了一个比论坛、讨论组更专业的平台。一位不愿透露具体信息、现居于美国的职业卖家表示，他曾经是Supreme转卖大军中的一员，自从加入Grailed之后，他便开始逐步扩大贩售的货品种类： “如果是Supreme、Palace，或者Common Projects这样很火、很少打折的品牌，就算加价，也能很快就能卖掉;假如我在特卖、eBay或者YOOX上抢到了一些便宜的小众设计师的Show Pieces，那赚头会比较大，有些可能刚上架就能卖出去——大部分玩Grailed的人都很内行，只要你的货够稀缺，成色够好，就不怕没有买家。况且如果算上汇率，其实价格还是比之前的原价要便宜。所以对卖家的要求也是要懂行，一定得能挑的出哪些是真正的好货”。

　　即便是在时装文化、消费起步较晚的中国内地，如今也有不少消费者对一味求新、求贵的炫耀式购物有所抵触，转向小众品牌领域，但在社交媒体、偏面成功学的席卷下，“小众”、亦或者“精英”消费往往难逃昙花一现的尴尬结果。几乎可以确定的是，Grailed短时间内在中国难成气候，仅凭Paypal在国内的水土不服的境况、大部分时间需要VPN才能访问就能彻底扼杀它的流行性，但David却认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Grailed本身就是一个小众的、拥有用户门槛的平台。也正是因此，其目标客户的精准度浑然天成，无需纸上谈兵故弄玄虚。

　　Byronesque和有着相同怀旧情节的Instagram账号@she_comes_in_technicolor展开的线上合作。

　　Grailed并不是此类市场上的唯一选手，由Gill Linton于伦敦成立的电商Byronesque主攻出品自上世纪90年代左右的设计师品牌女装，但在交易模式中，Byronesque扮演类似“稀有款佣金猎人”的角色：用户向其上传有意购买的设计师往年作品图片后，Byronesque派出私人导购(Personal Shopper)，在全球范围的古董店、供货商中寻找出吻合用户要求的单品(Grailed亦有推出此类服务，但目前未大规模公开)。除此之外，Byronesque还贩售品相良好的设计师品牌旧作，售价和具体信息则同样以邮件方式和私人导购沟通确认。近日，该平台与有着相同怀旧情节的Instagram账号@she_comes_in_technicolor展开合作。由后者发出的Maison Martin Margiela 1998年秋冬塑料薄膜背心、Comme des Garçons 1993年秋冬短身羊毛夹克以及Balenciaga 2001春夏束腰连衣裙等罕见单品均可通过向Byronesque邮件问询购买。

　　从电商LN-CC在2013年开始销售Raf Simons档案款、洛杉矶的The Archive、因收藏了大量Raf Simons、Helmut Lang档案款而扬名的造型师David Casavant、早先我们和Adrian Joffe采访中提到的位于墨尔本的dot COMME、上海的Old Lyrics(2015年，伴随五原路的买手店Autumn Sonata的开业，Old Lyrics以店中店的形式继续运营)，以及形形色色存在于淘宝、微博和朋友圈中的设计师品牌档案款交易店铺、个人账号中不难察觉，时装逆向流行的热度正在升温。放眼回顾过去20年内的时装作品，愈加衬托出当下时装界试图用文化、革新的噱头掩盖其平庸本质的现象。可覆水难收，若你对当下有所厌倦，那不妨回头看看过去——无需太遥远，只要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