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束般的恋爱》：浪漫的赏味期限

文/洪晓文

电视剧《四重奏》大火之后，时隔四年，导演土井裕泰与编剧坂元裕二再度联手奉上了一部口碑之作《花束般的恋爱》。

《花束般的恋爱》

女主人公八谷绢是一个“拉面博主”，喜欢探访各式各样的拉面店并写下测评心得；她是KTV聚会里最格格不入的同学，但是会因为国立博物馆的木乃伊展开幕而激动得摔掉早餐。男主角山音麦则是一位年轻插画师，也是铁制品爱好者，常常抱着一台旧式打字机坐在路边看人来人往，租住在一个月五万日元的小公寓里，21年人生中最激动的事情是发现自己的照片偶然出现在导航软件的全景模式中。他们，是两个普通又平凡，欣然沉浸在文艺世界里的大学生。

因为同样在东京明大前站没赶上开往调步的末班电车，两人偶然相识。他们很快发现，对方仿佛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都错过了同一场展览，喜欢一样的作家，追同一部的连载漫画，喜欢同一支乐队，穿同款的白色帆布鞋，背着同样logo的帆布包，喜欢拿电影票做书签，背包里也永远有一对同样打结的耳机，甚至连家里书架上的藏书都极其相似。于是，爱情开始得顺理成章，初见合拍的心动。他们为对方送上同款礼物的默契，天气晴好的午后依偎在阳台上感受时间流逝，就像刚刚包扎好的花束，充满生命力。两个看起来百分百合衬的人遇见并相爱，这段感情的开始如同童话故事般浪漫。

然而，正如所有的鲜切花有着限定的花期，盛开也意味着走向凋零。随着毕业的到来，这对年轻爱侣面临来自社会的考验。梦想成为自由职业者专职插画设计的山音麦，发现收到的设计订单越来越少，单价也越来越低，在生活压力之下只能放弃作画，剪去浪漫不羁的卷发，穿上西装拎起公文包，找一份“踏实的工作”。经过多次失败后，山音麦终于被一家小型物流企业录用，也正因如此，他倍加珍惜这个岗位，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借以收获事业上的成就感。

如魔咒一般，山音麦事业有成之时恰恰是他与八谷绢渐行渐远的开始。他的画笔和图纸早已被束之高阁，一次次的出差替代了两人的舞台剧约会。工作后的八谷绢虽然还保留着过去的热爱，但她渐渐发现，曾经两人一起窝在被子里为连载漫画《黄金神威》落泪，后来却只有她还记挂着更新的剧情；当她为家旁边木村面包屋的关店难过，山音麦正在为公司的货物烦恼；当她拿着新出版的文学与男友分享，却发现他对《成功的胜算》更感兴趣；当她欣喜地告诉男友自己决定降薪去梦寐以求的策划社工作，却被对方泼冷水。也难怪山音麦会感慨，他们两个人，一人留在学生时代，另一个人走进社会。两人的快乐不再相似，烦恼不再一致，悲伤不再能感同身受，甚至生活节奏也不再同步。一段浪漫爱情的消亡，就是由许多这样的细微时刻构成的。

电影其实在探讨一个相当古老的哲学命题：理想与现实，爱情与婚姻，也是许多年轻爱侣面临的真实难题。不过，即使是写实题材，电影仍然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执笔《东京爱情故事》剧本的坂元裕二尤其擅长刻画琐碎日常，他为男女主人公设计了大量的散文诗式独白，通过八谷绢和山音麦叙事视角的转换，将他们情感的变化娓娓道来。错过末班车的雨夜，第一次留宿在山音麦家里的八谷绢望着窗外的雨心想：“雨丝被暗黄的街灯切成一段段，而我的心跳已经盖过了电吹风的声音。”电影画面干净清新，浪漫消逝的淡淡忧伤之中仍有温暖——这段维系了四年的爱情里没有洒狗血的猜疑与妒忌，没有鸡飞狗跳和歇斯底里的争执，更没有所谓的家庭干涉，两人都以各自认同的方式积极努力地生活着，即便是道出分手的时刻，也仍旧默契如初。

故事的最后，26岁的山音麦与八谷绢在餐厅偶遇，两人各自牵着新欢走向相反的方向，没有回头地挥手告别。这是一场浪漫主义者与现实主义者的对话，而孰是孰非，自古就没有标准答案。电影在情感的把握上保持了相当的克制，忧伤却不刻意煽情，两人体面地告别过去、分开、搬家、遇见新的人、再重逢。

“开始是结束的开始，相遇总是伴随着离别。”花期限定，浪漫也有赏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