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螺纹金”的资本涟漪

一时间，诸如“螺纹为啥那么硬？螺纹走独立行情的一个原因，是多头主力看不懂英文，所以不受海外市场影响……”的段子频繁现身。

在刚刚过去的一周，螺纹钢无疑是资本市场瞩目的主角。

得益于资本市场市场暴跌期间的强势表现，螺纹钢成为了仅有的避险资产，并被业内戏称为“螺纹金”。

根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上一次螺纹钢被市场如此关注还要追溯到2016年上半年，彼时刚刚见底不久后的钢材价格趁着供给侧改革的东风，开始了为期三年的强势反弹。不过，随着2018年1.5亿吨去产能任务的提前完成，整个行业从2019年便已经开始陷入平淡。

直至疫情爆发，连黄金都不避险了，螺纹钢却始终岿然不动，节后至3月18日仍然处于上涨状态。

价格坚挺的另一面，却是高居不下的粗钢日产数据，连续创下历史新高的社会库存，以及上市钢企“销量受影响不只我们一家”的无奈感叹。

“螺纹金”，究竟怎么了？

交易员的困惑

作为宏观经济在微观层面的倒影，螺纹钢的强势已经在资本市场引起了道道涟漪。

近期天风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刘煜辉便在朋友圈评论称，“如果‘罗文金’不金了，对A股至少不是个坏事。”

而对于交易一线的人士而言，更是认为螺纹钢的价格有所失真。

先看一组数据，2月3日开盘至3月18日，以结算价计，螺纹钢主力2005合约上涨1.28%，同期原油主力2005合约下跌46.76%，传统避险产品黄金、白银期货主力合约期内下跌2.54%、28.92%。

当日，螺纹钢远月的2011、2012合约累计涨幅更是达到4.23%、4.29%。风险资产、避险资产遭遇抛售背景下，螺纹钢却逆市成为了避风港。

苏雨（化名）是华东一家资管公司的总经理，2019年12月中旬其团队曾经对美股发出预警，“我们对国外的跟踪和判断，比较准确，事前做到了预判、事中做到了坚定持有美股的空头，基本上从美股的高点一路空下来，公司发行的产品中由此实现了折合年化106.67%的收益率。”

而在他构建的产品组合中，除了“做多A股、做空美股”的股票策略外，还进行了大宗商品的配置，与债券、利率和贵金属等互相配合。

而近期螺纹钢的异常表现，却让他倍感不解。

“债券在告诉你，经济状况很差，极为担忧；螺纹在告诉你，以基建之名，经济很好。如果你相信现在世界的经济是处于太平盛世、动能强劲的环境之下，你可以放弃债券；如果现实，很惨烈，那么······谁对呢？”

实际上，自2018年国内钢铁业去产能任务提前完成后，驱动钢价上涨的主要逻辑便已经消失，彼时业内普遍寄希望通过下游基建的放量，将驱动力向需求端转移。

事实证明，2019年基建投资确有增长，但是全年下来增速不过3.8%，当期螺纹钢价格也是震荡下行。

进入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下游需求所受冲击更为严重。“当前需求端的下滑是既成事实，这里面不仅仅是中国的经济增长率无法再抬升，整体杠杆率的空间有限，外围的环境在疫情的冲击下，动能开始失速，这又会反过来影响国内。”苏雨认为。

按照他的判断，自身及外围的经济都步入了下滑或者停摆的状态下，经济马上报复性反弹不太可能。

结果，3月19日，螺纹钢期货在早盘大跌逾4%后，当天收盘拉出了一条长长的下影线；3月20日，作为主力的2005合约又出现了小幅上涨……

预期式“挺价”

“由于春节假期以及疫情导致下游开工推迟，需求短期减少，公司产品库存略有上升。如后续开工复产继续延迟，公司将视市场需求变化调整产品结构及生产计划，必要时考虑减产。”华菱钢铁（000932.SZ）2月中旬接受机构调研时表示。

此前，中钢协也曾发文指出，钢材市场成交低迷，原燃料、钢材价格大幅下跌造成企业减值，部分企业甚至面临着较大的风险。

实际上，今年前两个月受疫情的持续发酵，节后钢铁市场迟迟不见启动，下游需求锐减。

仅以建材的下游行业为例，1-2月国内整体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下降24.5%，房地产投资同比下降16.3%，基建投资同比下降30.3%。

而钢铁业又存在生产持续性的特点，春节放假、钢产不停，粗钢日产量仍然维持高位，下游需求又不见好转，直接将社会库存不断累积出历史新高。

行业研究机构兰格钢铁统计结果显示，截至上周，29个重点城市社会库存为2312.7万吨，同比增长47.2%。钢材社会库存自去年12月底上升以来，已经连续上升12周，连续三周创下历史新高。

然而，突出的供需矛盾，并未能阻挡螺纹钢、热卷、线材等一众黑色系商品的强势。究其原因，无外乎整个行业对未来的乐观预期，而且是短期内无法证伪的预期。

中信期货黑色团队在一篇《螺纹金的梦想有多高？》的报告中便指出，“国内投资者看到国内疫情有效控制后，预期政府将在保增长、稳就业等领域发力，需求会大幅好转……”

期货价格又是对未来预期的提前反应，在“做多预期”的市场氛围之下，螺纹钢越走越稳。

对此苏雨指出，政府可能会加大逆周期调节力度，但是当前的经济结构不同于2008年，服务业占比已经大幅提升，“基建无非是起到对冲疫情的效应，而不是主要的经济增长动力。同时世界性的经济衰退，也并非逆周期调节就能够轻松应付的。”

他认为，风暴的中心会在美国，但由于它是第一大经济体，美元又是世界货币，所以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中国也不例外。区别在于，中国的防守是做得最为优秀的。

只是，他的判断和观点，显然不能对于整个市场的价格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在下游需求好转无法证伪的市场里，这份乐观预期也将继续为“螺纹金”带来支撑。

无可避免的下滑

虽然螺纹钢的价格表现已经十分突出，但是进一步追踪到企业经营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根据成本利润模型测算结果显示，3月13日，三级螺纹钢吨钢利润为123元，包括螺纹、方坯在内的主要七个钢材品种平均吨钢利润为103元。”兰格钢铁研究中心主任王国清介绍称。

这还不是最低值，低点出现在今年2月底，彼时三级螺纹钢的吨钢利润曾一度降至79元。

同一套测算模型，2017年上述七品种的1-4季度的吨钢利润，分别为480元、399元、954元和1044元。

这还是当前行业内部主动减产保价的结果，若任由钢价继续下跌，将很快击穿钢厂成本线，重新陷入2015年钢材卖不上白菜价的境地。

而摆在眼前的问题，还有来自销量层面的惨烈下滑。

按照季节性消费规律，每年春节后，下游会如期启动，但是今年疫情防控的需要使得需求启动的节点大幅延后，进而导致全行业销量下滑。

对此华南一家上市钢企人士便坦言，“受疫情影响，销售方面确有一定压力。”

“受影响的不是咱一家，全国都一样，随着复工复产进度的提升会有所改善。”华北某上市钢企人士表示。

不过，在记者问及当前销售是否出现好转迹象时，他表示，“好多地方（管控）还没有放开。”

价格逼近成本线、销量受疫情冲击显著，价量表现均弱于2019年同期，在未来披露的一季报中，上市钢企将无可避免的出现下滑。

不说增长或持平，届时经营利润能够不出现亏损的企业就算是好样的。

反映到二级市场，钢铁股虽然偶有异动，但是本质上终归是预期炒作，而非企业经营能力的提升。

2月3日至3月20日，SW钢铁业平均跌幅为5.05%，其中子行业普钢下跌6.52%，与下游的房地产、汽车跌幅基本相当。

其间，北向资金也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减持。仅以头部钢企为例，宝钢股份（600019.SH）北向资金持股占自由流通股比例为11.33%，至3月19日降到了9.28%，华菱钢铁（000932.SZ）则从5.45%降到了4.37%。

而包钢股份（600010.SH）、鞍钢股份（000898.SZ）两家公司的北向资金持股占比，则出现小幅提升。

只是，相比于2018年动辄数十亿的净利润而言，基建投资的“老故事”已经难以将行业景气度带至顶点，顶多是提供一个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的喘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