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lentino被重塑 ：奢华与包容性的独特混合体

　　别称她是什么缪斯。“我不会用这个词，”PierpaoloPiccioli在谈起 Adut Akech时说道。模特 AdutAkech 出生在南苏丹，今年19 岁，PierpaoloPiccioli 选择她来代表Valentino这个品牌。“我喜欢很多不同的人的能量，而不仅仅是一个人。”所以，如果不能说是灵感缪斯，那么就是一种媒介。这位年轻女性及其家人曾因其祖国内战而沦为难民，最终成为了世界公民，而她正启发着PierpaoloPiccioli 对 Valentino 的改造。他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调和了看似对立的奢华和包容性。2019 年 7 月，他的高级定制时装大秀场刊中提到了“多元化的丰富性”。在时装秀和广告宣传中，Adut 都体现着这种强大而适时的理念。
　　Pierpaolo Piccioli和Adut Akech | 图片来源: Ruth Ossai拍摄
　　BoF 在 Valentino 位于巴黎旺多姆广场（PlaceVendôme）金碧辉煌的总部进行拍摄的当天，南苏丹再次宣布停火。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冲突中对峙的双方是南苏丹政府和反对武装。武装冲突导致Adut、她的母亲还有五个兄弟姐妹先是在 Adut 五岁时被迫去往肯尼亚境内的难民营生活，随后又在她六岁时搬到了澳大利亚的阿德莱德。“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总是缺乏自尊。在西方世界，每个人跟我都不一样。没有人因为我的家乡而接受我，而当我进入这个行业工作时，我担心有谁会愿意跟一个来自南苏丹的小女孩合作。”
　　其实，每个人都愿意。她近期在阿德莱德给母亲买了一幢房子和一辆车。她还与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一起工作。不难想象，她现在美满的生活对于她在慈善工作中帮助到的人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当我在工作时，我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尽量不去把自己置于那种压力之下，”Adut 坦言，“但它就在我的脑海里。”她认为Valentino 是她最新的避风港。“这里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因为真正的我而接受我、善待我、欢迎我的地方之一。我可以来这里试穿衣服，而恰好又经历着很糟糕的一天，但我只是把一切都抛在身后。Pierpaolo 会给我穿上能让我真正做我自己的衣服，我非常喜欢这一点。”
　　他们之间的关系给人感觉是一种真正的友谊，而不仅仅是合作伙伴关系。“我们总是说要把她妈妈带来巴黎，大家一起吃午饭。”Piccioli 说道。当Ruth Ossai 正在拍照时，他和Adut 一起跳舞、互相开着玩笑、朗声大笑、窃窃私语，享受着彼此的陪伴。她亲切地拨弄他的头发，把头发抚平。他则不停地整理她的裙子，让裙摆蓬起来。
　　他承认这种不协调：他是一位五十岁出头的罗马设计师，她是十八九岁的苏丹难民。他说：“一开始我们会一起谈论音乐，聊 Pink Floyd。”Adut 说：“我听过很多老歌，但我从来没听过Pink Floyd。”Pierpaolo 像长者般说道：“她想要友善地对待我们。”Adut 和善地说：“Pierpaolo 让我爱上了过去的音乐。”
　　单纯从专业的角度来说，Adut 为 Piccioli 的高定礼服那种雕塑般的庄严感带来了一丝轻盈的感觉。她懂得Piccioli 的衣服。“在试衣的过程中，我试着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可以看到模特们是否真的了解我想要实现的事情。当我在春季高定的试衣过程中，播放Roberta Flack 演唱的《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Your Face》（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脸）的时候，我发现 Adut 被深深打动了。她知道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在，不仅仅只是衣服。这就是她的激情所在。当她试穿衣服的时候，她会流泪。”
　　“我会，我会，”Adut 表示同意。“这种情况下，我会想起我已经走了多远。这不是悲伤的眼泪，是高兴的眼泪，我意识到我的努力是有回报的。我从没预想到任何事的发生，所以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惊喜。”
　　我认为辉煌的过去也可以是当代的。而且是模特们实现了这一点，而不是衣服本身。
　　他们于 2017 年 9月在旺多姆广场第一次见面，Adut 当时来这里参加即将到来的 2018春夏大秀面试。Piccioli 那时候正在楼下抽烟，他们两人开始交谈。“我们聊了大概15 到 20 分钟，”她回忆道，“我当时刚刚结束了（与 SaintLaurent的）独家合作，所以这是我的第一个真正的时装季，是我走过的第二场大秀。我当时很紧张。我们聊到了我过去的经历，他真的太酷了，太好了。我完全不知道他就是设计师。”
　　“然后她上楼了，我就坐在沙发上，”Piccioli 接着讲述这个故事，“这对我来说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过去的经历令我感叹不已，但我那时不知道她是否能表现出我喜欢的那种美感。我能感觉到，但是我不确定。然后，在她走上T 台的时候，她是那么迷人，那么热情，那么真诚。当然，Adut 现在更有意识了，但是她一直有那种魅力。”
　　Pierpaolo Piccioli和Adut Akech | 图片来源: Ruth Ossai拍摄
　　她来到 Valentino 的时候，恰逢 Piccioli 正在思考当政治极端主义正在摧毁社会时，时尚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2018年 3 月 4 日，意大利加入了全球向民粹主义转变的行列，由Matteo Salvini领导的极右翼北方联盟党（Northern League）在参议院和众议院获得了多数席位；而就在这一天，Piccioli 在巴黎展出了他的2018 秋冬成衣系列，Adut 为大秀开场，来自法国的模特 Assa Baradji 压轴；由两个黑人女孩担任了一个知名意大利品牌时装大秀的开场和闭场模特。这是Piccioli 对推动Salvini 崛起的种族主义和反移民言论的回应。他那时说：“一个罗马品牌选用黑人美女作为模特，与意大利所有的那些排外情绪是相悖的。”不过，他拒绝发表政治声明。“设计师所表达的美学信息具有更深层的意义。”
　　更深层的是他的 2019 春夏高级定制时装秀。他的情绪板上有着 CecilBeaton 在 1948 年为美版《Vogue》拍摄的那张著名的照片，里面的女性穿着时装设计师 Charles James 设计的华服。这张照片生动地记录了那个高级定制时装纯粹作为白人特权存在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时装公司曾拒绝将衣服借给第一本黑人女性杂志《Ebony》，杂志的编辑不得不出钱买下那些衣服。Piccioli 在 Beaton 的这张照片上帖上了两个黑人女性在跳舞的照片。他还想到了他的朋友 Franca Sozzani主编的意大利版《Vogue》2008 年 7 月刊，通过全黑人模特专题挑战了时尚界缺乏包容性的现象。而在 Piccioli为这场时装秀选择的 65 位模特中，有48 位是黑人。Adut 再度担任开场模特。
　　高级定制时装的独特表现方式，是用少女的躯体支撑起令人惊叹的各式繁复而奢华的服装。早在 1940年代中期，名模偶像 Carmen Dell’Orefice 为 Horst P. Horst、IrvingPenn 以及 Erwin Blumenfeld 等摄影师摆造型时才只有15 岁。但 Adut 代表着更重要的东西：Piccioli 致力于将现代感注入高级定制服装，却不是通过服装本身，而是通过穿衣服的人。
　　“我知道人们正努力让高级定制时装更现代化，即使这些衣服可能不是那么漂亮，”他说，“我喜欢经由梦想来发挥创意。”数十年来，黑人女性根本无权实现这个梦想，这一事实让他觉得必须要做出某种努力。这就是Piccioli 展示给我们的华服中讽刺的一点。“我认为辉煌的过去也可以是当代的。而且是模特们实现了这一点，而不是衣服本身。在秀场上，黑人女孩一个接一个地走过，你能通过一种不同的方式看待这些衣服，看待色彩。它的意义不仅仅是模特走在T 台上这么简单。这是一种全新的视角。”
　　我的工作就是带来我对美的包容性的看法。街头服饰则是另一回事，但当人们看见黑人女孩穿着代表时尚巅峰的高定服装，工作就完成了。
　　“我的工作就是带来我对美的包容性的看法。”Piccioli 接着说，“我认为，美学的信息会更有力量。那些黑人女孩穿着梦幻礼服的照片不需要文字修饰。街头服饰则是另一回事，但当人们看见黑人女孩穿着代表时尚巅峰的高定服装，工作就完成了。图像比文字更有力量。改变了穿衣服的人的面孔，你就改变了人们的看法，这比任何口号都更有效。”
　　他承认，意大利的记者们并没有真正理解这一点。（想想在过去的一年中，意大利最大的几个时装品牌，比如 Gucci、Prada、Dolce & Gabbana 等，都被指存在隐性种族歧视倾向。）十年前，Franca Sozzani 的意大利版《Vogue》全黑人模特特刊一经发行，便在世界多地销售一空，但是意大利除外。Piccioli 感叹道：“有时候，如果某些事物不能直接打动你，你就不会在意它。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说出这场时装秀真正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很乐于谈论一条连身裙上面的10 条或 20 条褶边，但这条连身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与此同时，Piccioli 坚持认为他所做的一切有着多层次的意义，就像来观看他的时装秀的观众一样。正如他在上次时装秀结束后所说的：“都是不同的，都是有效的。”这表明，时尚可以通过一种或多种方式改变人们的观念。但他也认为保持一致性是十分重要的。“McLuhan 也会这样说。符号和意义必须是一致的。”
　　Adut Akech | 图片来源: Ruth Ossai拍摄
　　你没看错，Pierpaolo Piccioli 确实援引了媒体理论先驱 Marshall McLuhan 的话。退一步，想想这位加拿大哲学家最著名的“媒介即信息” 论断与这位意大利设计师在 Valentino 的作品之间的联系，也就不难理解 Adut Akech 于他而言是一种媒介，而不是灵感缪斯。Piccioli 一直坚称，他从不想让Adut 成为一种“异国情调”，作为证明他多元化意识觉醒的少量几位有色人种模特。“为时装秀开场或闭场，她就是独一无二的选择。”Piccioli 明言道，以强调Adut在 T 台上的魅力超越了她的肤色，就像她为 Valentino 的新款香水Born in Roma 代言时所表现的那样。
　　“Bornin Roma”这个名字很有意义。罗马是 Valentino 这个品牌及其创始人的故乡，对 Piccioli 来说也有着特别的意义。“罗马是一座很有包容性的城市：它不像米兰，那里有着各种时尚、戏剧、政治和知识分子小团体。在罗马，一切都是混合的，所有的年龄段和所有的社会阶层。没有人会对你评头论足。罗马会给人一种思想开放的感觉。”
　　罗马也赋予 Piccioli 一种局外人的感觉。“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身为罗马人不是什么很酷的事情。那时候人们不认为罗马是像米兰一样的时尚之都。而我来自位于罗马南部的海滨小城内图诺，那里距罗马大约一小时车程，所以我总是与别人不同。我往返罗马和家乡，在罗马的时装学校学习。那时候人们不认为时尚是什么聪明的事物。我在内图诺的朋友们都在学习政治，他们觉得我更高级。但是跟一起学习时装的同学们比起来，我又不够高级。那时，对于一起学习时装的同学而言，我太穷了；而对于我的朋友们来说，我又太富裕。当你只有20 岁，却总觉得比别人少了点什么，感觉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那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你需要成长，才能找到并坚守自己的观点，才能明白你的不同其实是你的长处。正是你的不同让你变得独一无二。”
　　这并不是Valentino 这个品牌第一次与黑人模特亲密合作了。Iman曾是 Valentino Garavani的灵感来源。（“但不像我与Adut 的合作这么紧密，”Piccioli 说道，“Adut 是首位在 Valentino 时装秀上开场和闭场的黑人模特。”）这也不是有色人种模特第一次领衔香水广告了。Naomi Campbell曾推出自己的同名香水系列，Liya Kebede 曾主演 Calvin Klein 2018 年版的 Eternity 香水广告（1989 年的原版广告由 Christy Turlington 主演）。尽管如此，但是当 Piccioli 说 Adut 是首位真正在新香水广告中担任领衔主演的黑人女性时，我明白他的意思。
　　Adut Akech | 图片来源: Ruth Ossai拍摄
　　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很简单。正如他对 Valentino 的美妆和香水合作伙伴L’Oréal 所说的那样，Adut 为Valentino 的时装秀担任开场、闭场模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Piccioli 也承认，他的选择打破了规则；而且正因如此，这种选择在这个公式化的香水广告世界中是一种冒险的举动。更无需L’Oréal 的市场营销团队来提醒Piccioli，白人女性不会将自我投射进这则广告之中。Piccoli 则坚信这种情况会改变的。“香水是所有女性的梦想，”他说，“你不会只关注 Adut 的肤色。”
　　纽约时装技术学院博物馆（The Museum at the Fashion Institute ofTechnology）的馆长 ValerieSteele则若有所思地说：“鉴于我们今天所处的这个世界，我认为人们没法不去关注她的肤色。”
　　“我认为肤色本身是相关的，而且这是一件好事。Pierpaolo 针对黑人的美发表了一种强有力的观点；而在一个现代的、多元文化的世界中，奢侈品牌能够也应该认可黑人的美。一位黑人女性代表奢侈品和商业的最高端品牌出现，这是非常积极的一步。但我们距离后种族主义社会仍然很遥远，所以我认为肤色在很多层面上都还具有象征意义。”
　　Adut 也同意这种观点：“我好奇人们会作何反应。来欧洲之前，我在澳大利亚接到过一份很重要的工作，你能接到的最重要的工作之一。那是一本美容杂志的封面，在杂志出版后，一位女性走进店里抱怨说，‘我没法将自己代入这张封面之中。’所以我脑海中一直记着这种经历。它让我了解到了人们的无知和偏执。”
　　“那样的人们不会觉得自己是种族主义者，”Piccioli 补充道。
　　“我从未能将自己代入广告里的人物中，”Adut 接着说，“但从某个时刻起，我就不再试图从广告中寻找与自己相似的角色了。我接受了广告永远不会代表我的这一事实。我不能使用那些产品，但我从未到处去抱怨过。就忍着吧。不过，我还是想要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而Naomi 给了我希望，让我觉得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在广告中看到我自己。”
　　Piccioli 也觉得Naomi Campbell是一位楷模。“上一季我非常希望邀请她来走秀。不是因为她的魅力——读到这种报道让我觉得很尴尬，而是因为她是一位为自己的权利而战的女性；当她走在 T 台上的时候，所有的女孩都很感动。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名气。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一位先驱，而她现在仍在战斗。”
　　Campbell 总是对她经历过的种族歧视直言不讳，即便是当她达到职业生涯的高峰后也是如此。而像Adut 这样的年轻黑人女性还会遇到这种情况吗？“当然了，”Adut 毫不犹豫地回答，“种族歧视不是直接出现的，你需要多留意，但我总是很容易就能发现。就在昨天，我刚化完妆，但我的粉底色号不对，而且一直等我来到合适的光线下之后，我才发现。在2019 年，这只能归结为人们没有这种意识。可是你是一位化妆师，来这里工作，你就应该做好一切准备；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接这份工作。而且不仅是化妆师，很多不同的职业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不喜欢抨击别人：我会在指出问题的过程中尽量注意。如果有更多的人都能尽量注意，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但在我做模特的这三年里，我确实对未来感到更有信心了。”现在，试想一下，如果再过30 年，这个世界对 Adut 来说会有多么不一样。Campbell 从事模特这一行业就已有30 年的时间了。
　　在这一刻，我被 Pierpaolo 和 Adut 身上的相似之处深深吸引。他们两个人都是局外人，只不过方式不同。Pierpaolo 仍住在内图诺，仍然每天坐火车进城。他坚称自己从未变过，一直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尽管这个世界因为他在Valentino 取得的成功而对他另眼相看。“当然，人们看待Adut 的方式也不一样了，但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孩子。她不会试图成为另一个人，她不会试图隐藏自己的情感。你可以感知到她的情感。但她的内心必须非常强大，因为她很年轻。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必须学会不要让事情往心里去。这是她教会我的东西，那种坚持做自己的力量。在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环境中，这一点很难做到。”
　　Pierpaolo Piccioli和Adut Akech | 图片来源: Ruth Ossai为BoF拍摄
　　自我的力量也许是他们两人之间最根本的连结。Piccioli 坚称，他通过 1 月和7 月的高级定制时装系列表达了同样的信息。一致性，还记得吗？
　　“你只需坚持下去，直到人们的态度有所改变，”他说，“这就是我所信奉的价值观。如果你为权利而战，那我相信你不仅只是为了某些权利，而是为了所有的权利挺身而出。”而他不可能找到比Adut Akech 更合适的媒介，来传达自己的这种理念。